銹劍篇·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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銹劍篇·6
自那以後，青石小院裏便少了幾分喧囂。江北行動不便，徐子英就整天待在她的房間裏照應，煞有介事地忙裏忙外。這小魔頭雖然沒被打，卻也像是換了個人，不再動不動頂撞紀蘭，反而見了她就躲得遠遠的。紀蘭也沒再多跟她們講話，每天準時做了飯，就自己躺在院子裏曬太陽。不過除此以外，她還多了一項新的每日事務——打開鞋櫃，把憑空出現的癩蛤蟆取出來丟掉。
“第三只了……”
紀蘭無奈地捏著□□腿，將它從自己的鞋上提起來。那只癩蛤蟆長得比拳頭都大，墨綠色的皮膚上布滿了令人作嘔的疙瘩，上面還結著一層冰晶、沾著新鮮的泥土。時值冬季，癩蛤蟆都躲在土地裏冬眠，怕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這種地方。
背後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。紀蘭回過頭去，看到徐子英對她做了個鬼臉，然後躲進了江北的房間，“砰”的一聲關上了門。
紀蘭無奈地捏了捏眉心，笑道：“能挖出這麽多冬眠的癩蛤蟆，也算是本事了。”
說完，她走出院子，將它就近埋在了一個土溝裏。蓋上薄土之後，紀蘭發現一個胖胖的大嬸和一個幹瘦的老漢正在街口望著她。他們見紀蘭發現了自己，便快步迎了過來。紀蘭一眼便認出，那個老漢是遲記烤鴨的老板。
那大嬸剛走到紀蘭的面前，便將一條大青魚塞到了她的手裏：“你就是替李雲霄來看徒弟的人吧？”
紀蘭點了點頭。
“我是楊嬸，他們的老鄰居了。”楊嬸說完，就推了推身邊還在發呆的遲老板。
遲老板便趕緊把手裏的油紙包遞給了紀蘭。紀蘭捏了捏油紙包，從手感判斷裏面是一只完整的烤鴨，猶豫了一會便收下了。他接著說：“感謝您那天出面趕走了吃霸王餐的惡霸，還付了他們的錢。但是——哎……您仗義相助，我怎麽還能再收您的錢呢？”說完，老漢拿出一個錢袋，想要塞到紀蘭的手裏，卻被她推了回去。
紀蘭隨口說：“收下吧。要不是家裏那兩個蠢貨，事情原本也不至於鬧大。這是賠給那些損壞的桌椅、墻面的錢。”
“你回來之後把她們打得不輕。我們這些左鄰右舍的，都聽在心裏了。”楊嬸憂心忡忡地說，“小北這孩子不愛說話，確實有時候又怪又固執，但是底子裏是個善良的好孩子。你別為難她了。”
遲老板接著嘆了一口氣：“當時店裏坐了多少人，卻只有兩個孩子敢替我出頭。後來聽別人說她們回家又挨了打，你說，我這良心上怎麽過得去呢？”
原來這兩人是來求情的。紀蘭微微一笑道：“放心。我只是讓她們長長記性，認清自己的能力，以後別再幹這種自不量力的蠢事。”
看到紀蘭面色緩和，楊嬸和遲老板都松了一口氣。
天色已晚，江北縮在床上，望著桌上的燭火發呆。遲記烤鴨店裏留下的記憶一直糾纏著她。她在半夢半醒中看到了馮冰那把明晃晃的長刀，看到刀刃砍在自己的臉側，然後便是紀蘭闖入了刀陣。暖橙色的劍路在白色的刀光中縱橫，身輕如燕，迅捷如風……一種模糊的、熟悉的感覺揮之不去。
“小北！我給你泡了茶！”一個輕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徐子英將一個陶土茶壺放到了桌上。
江北楞楞地看著她，坐起身問道：“你叫我什麽？”
徐子英昂起頭：“現在我是師姐。我罩著你！”說完，她用陶土茶壺給倒了一杯茶，遞到江北的手裏。
江北嘆了口氣，無奈地笑了笑：“謝謝師姐。”
徐子英得意地揚起手來。但兩人的身高差距太大，就算她極力地踮起腳，也還是夠不到江北的頭頂。看她鼓起腮幫子急的團團轉，江北微笑著俯下身去。徐子英摸到了江北的頭頂，揉了揉柔軟的頭發，笑道：“乖師妹~好好聽話，我給你做紅燒肉吃。”
江北笑道：“我不吃紅燒肉。”
徐子英笑嘻嘻地說：“那我吃紅燒肉，你吃野菜湯。”
“你這師姐，當得也太過分了。”江北一邊抱怨，一邊喝了一口茶。冰冰涼涼的水，混著土腥氣直沖她的口腔。沒有泡開的茶葉，像砂礫一般硌在她的齒尖。她立刻吐了吐舌頭，把茶葉吐到了手心：“這是沒燒過的井水吧……”
“還要燒嗎？”徐子英腆著臉笑道，“我就是聽說，井水泡茶會很好喝！所以特意做給你喝的！”
師妹難得這麽懂事，江北一時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，便支支吾吾地說：“不燒……也許也可以……但最好燒一下……”
“那好喝嗎？”徐子英期待地望著她。
江北身上出了陣陣冷汗，一時不知如何作答。
忽然，她們聽到院門發出一聲巨響，緊接著響起一陣腳步聲。江北立刻放下茶杯，拉著徐子英湊到窗前。
青石小院的門被人一腳踢開，十二個身穿黑袍、腰掛佩刀的人湧進院內。江北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隊伍中央的馮冰，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“你們是什麽人？這家徒四壁的，也沒什麽東西好搶。只怕是百來一趟了。”紀蘭悠悠地說著，從房間裏踱步走了出來。她已經抽劍在手。寒刃上的銹斑，仿佛漫天星雲。
馮冰上前一步，對紀蘭說道：“我認出了你的劍法！十七年前，就是你單闖獸王寨，殺了我們的大當家和二當家的！血海深仇，不得不報！”
江北和徐子英趴在窗縫後面，面面相覷。
紀蘭冷冷地道：“是他們放火燒山禍害百姓，引出了災相。死在理線師的劍下，也是咎由自取。”她頓了頓，瞥了一眼江北她們的方向，又說道：“不過——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，我也早就隱退了。爭這些是非對錯早就沒有了意義。你今日若是能就此作罷，我向你低頭認錯也未嘗不可。”
“認錯？！我要你償命！”馮冰怒道，“還有兩個小東西！去搜！”他一聲令下，右翼的六人立刻分散開來。紀蘭立刻出招攔住了他們。
“混蛋！都敢闖到我們家裏來了！”徐子英作勢要沖出去，卻被江北一把按住。
江北伏在徐子英的耳邊，低聲說：“不行。我們打不過這些人，被抓作人質就麻煩了。”她環顧四周，起身鎖住了房門，轉身想要吹滅蠟燭，但轉念意識到——燈光突然熄滅就等於直接暴露了她們的位置。於是，江北打開內門，推著徐子英進到隔壁昏暗的房間裏，躲到了床下。
雙拳難敵四手，盡管紀蘭已經奮力阻攔，但依然有兩人繞過她沖進了房間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江北房間的門被人用力踹開。徐子英顫了一下，江北立刻捂住了她的嘴，低聲說：“沒事，我在呢。”她深吸一口氣，握緊了床腳。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後，內門被人用力踹開，兩個持刀的人沖了進來。一把白刃從床側攤到床底，在地面上來回劃動。江北忍著劇痛，用四肢卡住木床的四角，懸空撐著徐子英。刀刃劃拉了一陣，一無所獲，便退了出去。腳步聲走遠之後，江北長舒一口氣，松開手腳，直接趴到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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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以後，青石小院裏便少了幾分喧囂。江北行動不便，徐子英就整天待在她的房間裏照應，煞有介事地忙裏忙外。這小魔頭雖然沒被打，卻也像是換了個人，不再動不動頂撞紀蘭，反而見了她就躲得遠遠的。紀蘭也沒再多跟她們講話，每天準時做了飯，就自己躺在院子裏曬太陽。不過除此以外，她還多了一項新的每日事務——打開鞋櫃，把憑空出現的癩蛤蟆取出來丟掉。
“第三只了……”
紀蘭無奈地捏著□□腿，將它從自己的鞋上提起來。那只癩蛤蟆長得比拳頭都大，墨綠色的皮膚上布滿了令人作嘔的疙瘩，上面還結著一層冰晶、沾著新鮮的泥土。時值冬季，癩蛤蟆都躲在土地裏冬眠，怕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這種地方。
背後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。紀蘭回過頭去，看到徐子英對她做了個鬼臉，然後躲進了江北的房間，“砰”的一聲關上了門。
紀蘭無奈地捏了捏眉心，笑道：“能挖出這麽多冬眠的癩蛤蟆，也算是本事了。”
說完，她走出院子，將它就近埋在了一個土溝裏。蓋上薄土之後，紀蘭發現一個胖胖的大嬸和一個幹瘦的老漢正在街口望著她。他們見紀蘭發現了自己，便快步迎了過來。紀蘭一眼便認出，那個老漢是遲記烤鴨的老板。
那大嬸剛走到紀蘭的面前，便將一條大青魚塞到了她的手裏：“你就是替李雲霄來看徒弟的人吧？”
紀蘭點了點頭。
“我是楊嬸，他們的老鄰居了。”楊嬸說完，就推了推身邊還在發呆的遲老板。
遲老板便趕緊把手裏的油紙包遞給了紀蘭。紀蘭捏了捏油紙包，從手感判斷裏面是一只完整的烤鴨，猶豫了一會便收下了。他接著說：“感謝您那天出面趕走了吃霸王餐的惡霸，還付了他們的錢。但是——哎……您仗義相助，我怎麽還能再收您的錢呢？”說完，老漢拿出一個錢袋，想要塞到紀蘭的手裏，卻被她推了回去。
紀蘭隨口說：“收下吧。要不是家裏那兩個蠢貨，事情原本也不至於鬧大。這是賠給那些損壞的桌椅、墻面的錢。”
“你回來之後把她們打得不輕。我們這些左鄰右舍的，都聽在心裏了。”楊嬸憂心忡忡地說，“小北這孩子不愛說話，確實有時候又怪又固執，但是底子裏是個善良的好孩子。你別為難她了。”
遲老板接著嘆了一口氣：“當時店裏坐了多少人，卻只有兩個孩子敢替我出頭。後來聽別人說她們回家又挨了打，你說，我這良心上怎麽過得去呢？”
原來這兩人是來求情的。紀蘭微微一笑道：“放心。我只是讓她們長長記性，認清自己的能力，以後別再幹這種自不量力的蠢事。”
看到紀蘭面色緩和，楊嬸和遲老板都松了一口氣。
天色已晚，江北縮在床上，望著桌上的燭火發呆。遲記烤鴨店裏留下的記憶一直糾纏著她。她在半夢半醒中看到了馮冰那把明晃晃的長刀，看到刀刃砍在自己的臉側，然後便是紀蘭闖入了刀陣。暖橙色的劍路在白色的刀光中縱橫，身輕如燕，迅捷如風……一種模糊的、熟悉的感覺揮之不去。
“小北！我給你泡了茶！”一個輕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徐子英將一個陶土茶壺放到了桌上。
江北楞楞地看著她，坐起身問道：“你叫我什麽？”
徐子英昂起頭：“現在我是師姐。我罩著你！”說完，她用陶土茶壺給倒了一杯茶，遞到江北的手裏。
江北嘆了口氣，無奈地笑了笑：“謝謝師姐。”
徐子英得意地揚起手來。但兩人的身高差距太大，就算她極力地踮起腳，也還是夠不到江北的頭頂。看她鼓起腮幫子急的團團轉，江北微笑著俯下身去。徐子英摸到了江北的頭頂，揉了揉柔軟的頭發，笑道：“乖師妹~好好聽話，我給你做紅燒肉吃。”
江北笑道：“我不吃紅燒肉。”
徐子英笑嘻嘻地說：“那我吃紅燒肉，你吃野菜湯。”
“你這師姐，當得也太過分了。”江北一邊抱怨，一邊喝了一口茶。冰冰涼涼的水，混著土腥氣直沖她的口腔。沒有泡開的茶葉，像砂礫一般硌在她的齒尖。她立刻吐了吐舌頭，把茶葉吐到了手心：“這是沒燒過的井水吧……”
“還要燒嗎？”徐子英腆著臉笑道，“我就是聽說，井水泡茶會很好喝！所以特意做給你喝的！”
師妹難得這麽懂事，江北一時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，便支支吾吾地說：“不燒……也許也可以……但最好燒一下……”
“那好喝嗎？”徐子英期待地望著她。
江北身上出了陣陣冷汗，一時不知如何作答。
忽然，她們聽到院門發出一聲巨響，緊接著響起一陣腳步聲。江北立刻放下茶杯，拉著徐子英湊到窗前。
青石小院的門被人一腳踢開，十二個身穿黑袍、腰掛佩刀的人湧進院內。江北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隊伍中央的馮冰，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“你們是什麽人？這家徒四壁的，也沒什麽東西好搶。只怕是百來一趟了。”紀蘭悠悠地說著，從房間裏踱步走了出來。她已經抽劍在手。寒刃上的銹斑，仿佛漫天星雲。
馮冰上前一步，對紀蘭說道：“我認出了你的劍法！十七年前，就是你單闖獸王寨，殺了我們的大當家和二當家的！血海深仇，不得不報！”
江北和徐子英趴在窗縫後面，面面相覷。
紀蘭冷冷地道：“是他們放火燒山禍害百姓，引出了災相。死在理線師的劍下，也是咎由自取。”她頓了頓，瞥了一眼江北她們的方向，又說道：“不過——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，我也早就隱退了。爭這些是非對錯早就沒有了意義。你今日若是能就此作罷，我向你低頭認錯也未嘗不可。”
“認錯？！我要你償命！”馮冰怒道，“還有兩個小東西！去搜！”他一聲令下，右翼的六人立刻分散開來。紀蘭立刻出招攔住了他們。
“混蛋！都敢闖到我們家裏來了！”徐子英作勢要沖出去，卻被江北一把按住。
江北伏在徐子英的耳邊，低聲說：“不行。我們打不過這些人，被抓作人質就麻煩了。”她環顧四周，起身鎖住了房門，轉身想要吹滅蠟燭，但轉念意識到——燈光突然熄滅就等於直接暴露了她們的位置。於是，江北打開內門，推著徐子英進到隔壁昏暗的房間裏，躲到了床下。
雙拳難敵四手，盡管紀蘭已經奮力阻攔，但依然有兩人繞過她沖進了房間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江北房間的門被人用力踹開。徐子英顫了一下，江北立刻捂住了她的嘴，低聲說：“沒事，我在呢。”她深吸一口氣，握緊了床腳。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後，內門被人用力踹開，兩個持刀的人沖了進來。一把白刃從床側攤到床底，在地面上來回劃動。江北忍著劇痛，用四肢卡住木床的四角，懸空撐著徐子英。刀刃劃拉了一陣，一無所獲，便退了出去。腳步聲走遠之後，江北長舒一口氣，松開手腳，直接趴到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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